现在该是大宴宾客、高高兴兴的时候了。荷花穿了件丝袍,耀眼的蓝底上配着大花。对她这么个又老又胖的女人说来,这件衣服未免太刺眼了,不过大家都只顾大吃大喝,没有人去说她,再说大家也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。宴席间,人们又说又笑又喝。王大喜欢热闹的宴席,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嚷道:“喝干!喝干!把杯底亮出来!”
他喝得太多,结果双颊和眼圈都慢慢泛出暗红色。他太太此时正在另一个院里和女眷们在一起,听说他快要醉了,立即派了个丫鬟传话说:“喝醉酒不是什么体面的事,特别是在今天这种场合。”这么一来,他终于清醒了一些。
不过就连王二今天也觉得挺快活的,一点也不吝惜什么。他抓住机会悄悄同一些客人交谈,以便弄清楚有没有人想买地,而想买的地又比他能拿得出的数目还大。他东转转西转转,不断地对人说,他有些好地打算卖掉。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,兄弟俩各自都很满足,因为他们都终于挣脱了亡父原先套在他们身上的枷锁。
有一个人没有参加这次宴席,那是梨花。她托人带话说:“我照顾的那个姑娘今天有点不舒服,我不来了。”反正她不来也没有人惦着她,于是王大派人传话说,如果她不愿来也可以不来。只有她一个人还没有脱去孝衣,白鞋没脱,白头绳也还没解掉。她也没给傻姑娘脱下或解去这些象征悲哀的东西。其他人大吃大喝的时候,她在做自己爱做的事情,她拉着傻姑娘的手,领着她到王龙的墓边坐下。傻姑娘在那儿玩耍的时候,梨花坐在那儿看田野,心里很满足,因为她和喜欢过她的人离得那么近。眼前的田野是由横一块、竖一块错落有致的绿色的田畦组成的,一直向前、向左右延伸,直至她看不见的远方。远处有一个蓝色的小点,或站或动,那是一位农夫在侍弄他的春麦。王龙也曾这样弯腰侍弄他地里的庄稼,梨花想起了王龙讲给她听的许许多多事情。王龙上了年纪之后,老喜欢给梨花讲很久以前梨花尚未出世时的事。他特别爱讲给她听,他以前是怎么犁地,又是怎么种植的。